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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揣着偷来的枪管,直到进入家门锁好,才将它从怀中拿出。枪管上残留着她的体温,似乎赋予了这冰冷的工具生命力,连它反射的光辉都温和了下来。她的心跳加快了,因为回忆起了白天下班时通过检查门的场景:她使用了投影反射屏蔽,使门前的机器检查不到她怀中的金属。投影反射屏蔽技术一般装在植入物中,这样有改造的人们可以通过关卡而不会触发警报,提高了检测违禁物的效率。非法改造一般没有这类安装,就是合法改造,也是有编码与义体有一一对应的。

    她是从小娇妻那里弄来的,昨天晚上,小娇妻开车到第一个关卡便被军警拦住,她们让她下车盘问她的打扮。小娇妻喃喃重复着那些老公孩子的话题,于是军警队扣押了她的车,强制为她卸妆换衣服。期间甚至没有在隐私的地方,她就在路边被脱光了,然后被换上一件军警们的黑色短袖,下身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条卡其色宽松长裤。她的头发也被剃光了,但不是完全的光头,军警显然没有足够的耐心,她的头像得了斑秃。

    她在这个过程中完全不配合,一直拼命挣扎,嘴里大叫着“我老公不会放过你们的”“畜生,活脱脱的畜牲”这类话语,军警只好用布条缠住她的嘴,也防止她咬人。她被送回家里,然后军警出示了一份证明,表明她行为失序,而这将导致她的职业被重新分配——她原先似乎在一所缝纫场。证明被录入了已恢复使用的终端机,小娇妻在军警出门离开后猛地从床上弹起,对着门一阵狂敲,敲了半天才想起打开它,当她颠颠簸簸地跑出去时,军警早已开车走了,她被长裤绊倒在地。

    她出了门,扶起在地上泪流不止的小娇妻,问她家中有什么改造义体模块。小娇妻只是哭无法回答,她便扶着小娇妻到她家里,让她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她到处翻找着,甚至连马桶水箱都打开看了,就在她以为小娇妻一家也是原生主义者时,她在浴室镜子柜里发现了一个yinjing强化模块。

    原来这是她老公还没被抓走之前买的,最后却没能装上。还一起发现了一份改造医生的评估报告,上面给出的建议是尺寸不合适,需要再小三个型号。她差一点要笑出声来,于是问小娇妻是否可以带走这个,小娇妻却哭累了睡着在沙发上。她帮小娇妻盖好被子,就离开了回到自己房屋的地下室。

    面对调查队今后时不时的choucha,将偷来的部件藏在何处成了问题。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藏匿项链与相簿的隔层,发现它们完好无损,说明这里并没有被调查队翻找。昨天她将那个yinjing强化模块的投影反射屏蔽拆下来贴在了枪管上,并按照黑市教程编码进行了调整,骗过了编码识别。她将贴着屏蔽层的枪管与项链和相簿放在一起,然后关上了隔层。

    刚刚走出地下室,就有人来敲门。她的心跳瞬间与那粗鲁急促的“咚咚”声同频了,难道老大妈果真在看着一切,自己的所作所为暴露得如此之快吗?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去开门,犹豫着是否要拿一件钝器进行徒劳的抵抗,又或者赶快编出一些能让军警信服的辩解。最终她还是头脑一片空白的打开了门,却不是军警而是孕育中心的员工。有一位高挑盘着头发的鹅蛋脸女人,她的气质温柔知性,戴着一副小椭圆眼镜,镜片使她本来就小的单眼皮眼睛更加微缩,身形单薄纤细。后一位则正好与她相反,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妈,身形短粗,短发烫着个“西兰花头”,说话粗声粗气且声音沙哑,但是双目圆瞪炯炯有神。她首先被她们的发型吸引住了,因为在大街上目力所及之人全部剃了寸头或光头,看起来孕育中心似乎没有被卷入这浩浩汤汤的除遗留运动中,两人均穿着白大褂制服,胸前戴着工牌。知性女人首先笑眯眯地开口了:“您好,我们这边发现您已经半年没有选择生育了,所以特地来这边进行一个调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

    她让这两个人进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去给她们倒一杯茶的时候却被制止了。她们似乎不想久留,只希望她能迅速回答问题好完成工作。

    “请问您是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的吗?我们看到您已经数次选择不受精了,如果有什么困难政府都能尽力帮助您解决的,老大妈不会放弃我们任何一个。”知性女人开口了,明明是温柔亲切的语调,却能听出背后的疲劳与不耐烦。

    老女人则不屑地转过头去,说:“还不是现在的年轻人娇气惯了,只知道享受,怕孩子麻烦身材走形呗。现在都没男的看了,一个个还sao什么呢。我25岁就结了……就生我家二丫头嘞。”沙哑低沉的声音像一串连珠炮,却在“结”上卡了壳——“结婚”毕竟是一个违禁词,工作场合是绝不应该说出来的。高挑女人依然冷漠,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而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

    如此不专业的人是如何进入堪称神圣的孕育中心任职呢?她感到一阵荒谬,或者是故意和高挑女人唱红白脸的。她回答说自己在兵工厂工作,事关国家命脉,必须舍小家为大家之类的套话。可是这两人似乎不吃这套,依旧在不断地重复生育的神圣价值和社会化抚养的轻松省心。在半小时的无效对话之后,高挑女人只能无奈地终止,因为她还有下一个游说任务。大妈跟在后面,走之前甚至没有顺手带上门。

    明天就是周六休息了,她决定周一再以同样的方式偷一块部件。虽然这样的作案频率风险也很高,但是她宁愿铤而走险。为什么呢?一把微不足道的枪能改变什么呢?甚至可能让端着连发冲锋枪的军警开枪得更加果断些。比起反抗,难道这更像她要进行一场自毁吗?谁知道呢。周末她也不会停下来的,她要去黑市购买一些情报。

    早上,她来到了叫plague的影吧,点了一场《jiejiemeimei站起来》,走进了2号观影厅。里面播放的却是《利维坦》,早就有情报商人等在那里,每次碰面的地点与接头方式都不一致。诺勒尔·菲斯泰德,她报出父亲的名字。对方说要查到边境集中营的男性,最快也需要一个月。她犹豫了一下,问能不能顺便查一下邻居,是与父亲同时被带走的,对方说那应该不会分开,但依然要加收40%的费用。最后还是把小娇妻的丈夫和儿子定价在了15%,她几乎花掉了两年的积蓄。

    周一她如法炮制,偷到了一个枪托。再偷一个撞针和弹夹,余下的其他小部件黑市商人承诺可以找到。但是这样的冒险行动她很难再进行下去了,精准的现代工业生产三次报错足以让机器进入整修,这个月两次机会已经用尽,她不得不懊恼地挨着时间。

    这个月将要过去,父亲的情报也将得到了。最后一天她出门上班,突然脖子上猛地一痛,接着是颤栗传遍全身,她马上卧倒在地抽搐,几个军警将她按住迅速控制起来。被押送的方向不是黑色厢型车而是一辆印着母权之心标志的白色救护车,那两位孕育中心的员工也在上面。